辣椒什么时候传入中国(探秘辣椒的前世今生)

直到16世纪末,也就是明朝末年,辣椒才进入中国。有趣的是,辣椒最开始是从江浙、两广传进来的,但喜食甜味、口味清淡的当地人对辣椒并不感冒。

辣椒被叫做“馋菜”,习惯了吃辣的人,会觉得越吃越香,吃饭无辣不欢。中国南方的嗜辣程度明显高于北方,有人还专门制作过中国“辣域”地图,可谓一目了然。长久以来有个说法,中国不是辣椒原产地,明代时期辣椒才从南美洲引入中国,基本形成定论。依据是,明代《草花谱》、《遵生八笺》记载,“番椒丛生,白花,果俨似秃笔头,味辣色红,甚可观”。这里的番椒就是辣椒,当时也作为观赏植物,“番”表明是进口货,而明代以前很难找到有关辣椒的记载。

中国吃辣地域示意图

中国地大物博,从纬度、气候来说有辽阔的地带适合辣椒生长,难道古代就没有原产的辣椒吗?恐怕不见得。要知道很多事物的名词,往往随着时代不同而发生演变,辣椒在古代的称谓当然有所不同。我们试着探究辣椒的前世今生,先从“五味”说起。

五味指酸、苦、甘、辛、咸,辛就是辣味。成书于先秦到西汉的《黄帝内经》“素问”篇说,“故心欲苦,肺欲辛,肝欲酸,脾欲甘,肾欲咸,此五味之所合也。”;先秦《左传》也有提到五味,“天有六气,降生五味……”,“先王之济五味,和五声也,以平其心,成其政也”。

东汉《通俗文》说,“辛甚曰辣”。先王上古时代,人们就认为“辛辣”是一种“至味(好味道)”。古代的辛味不光是辛辣,也包含辛香、麻。东汉王逸注解的《周礼·天官冢宰》说,“辛谓椒、姜也”。

花椒、辣椒、葱姜蒜等调味料

古书提及的“椒”,大部分指今天的“花椒”一类。花椒气味芬芳,子实极多,所以西汉皇后居住的宫室,用花椒和泥涂墙,称为“椒房”,椒房也代指皇后。东汉应劭所著《汉官仪》说到,“皇后称椒房,取其实蔓延盈升,以椒涂室,取温暖,除恶气也”。

古老的《诗经》有一篇《国风·唐风·椒聊》,用“椒”比喻多字多孙。这里的“椒聊”是什么,古代学者有争议。粗看确实很难分辨是还是花椒别的物种,因为古人根据味道归类辛辣之物,名字混淆不堪,而花椒和辣椒都是近现代词语。我们先不管它。

辣字有个异体字是“辢(là)”,明代《石田杂记》有一句“先取辢椒不拘多少,晒干为末,贮之”,“辢椒”大概是辣椒一词的前身。从明、清至今,辣椒的称呼非常多,据统计有五十多种,比如番椒、番姜、海疯藤、海椒、洋辣子、洋椒、大胡椒、辣胡椒、地胡椒、山胡椒、秦椒、秦艽、赛川椒、狗椒、辣火、辣虎、辣茄、辣子、辣椒、辣米等等,这只是其中一小部分。请注意,近几百年间辣椒与花椒、胡椒的名字都有混同,下面会说到。

胡椒,浆果类,外壳不可吃

今天的辣椒和花椒太容易辨别。但直到明代,书中名目繁多的“椒”往往是混淆的。比如我们知道辣椒有一种佳品“秦椒”,现代别称山椒、蜀椒,在古书中这几个名称也被用来指花椒。以至于明、清时期的人看见了忍不住吐槽。明代大医学家李时珍写的《本草纲目》,可能是造成辣椒与花椒被混淆的一个主因,这部书太有名了。

《本草纲目·果部》说到,“秦椒,释名:大椒、椒”,“气味(椒红)辛、温、有毒”,“……久患口疮,用秦椒去掉闭口的颗粒然后水海洗面拌煮为粥”,这里归在花椒类;再看文中对“蜀椒”的归类,“蜀椒,释名:巴椒、汉椒、川椒、南椒、点椒”,敢情全都是花椒类的,花椒家族大聚会。

退一步讲,就算辣椒是外来物种,明朝那会儿也有了的,只是还没有现代的称谓。《本草纲目》解释的“秦椒”,就被人吐槽了。清代医学家赵学敏编著了《本草纲目拾遗》,对李时珍的原著加以扩充完善,也订正了一些错误。看到《果部》解释“椒”的药性用法,赵学敏估计就迷糊了半晌,最后写了几句话,“秦地乃草本辣椒,纲目诸注,误为秦地花椒,不知即今之辣茄,又名辣虎”。

看到这里我们发现清代有了“辣椒”一词,当时又叫辣茄、辣虎。赵学敏认为李时珍失误,把秦地(陕西、陇西一带)出产的草本辣椒归入了花椒类,而花椒是木本植物。当然这也不一定是李时珍搞错,他说的可能是秦地花椒,两人所说的东西不一样,叫法太笼统而已。

秦地域范围

那么再看“秦椒”最早的记载在哪里。《山海经》据考证成书于战国到汉初,里面提到了秦椒,“又南三百里,曰景山……其上多草、藷藇(茱萸),其草多秦椒”(《北山经第三》)。 此处的秦椒是草本,明显不是花椒。至于文中说的景山,有人说在山西,有人说在别处,总之都是中国境内。

看来秦椒的历史很悠久。那么《山海经》中的秦椒是不是辣椒呢?我们继续探寻它的踪迹。东汉的《神农本草经》提到,“秦椒,味辛温。主治风邪气,温中,除寒痹,坚齿长发,明目”,虽然没有描述秦椒什么样子,但味道、药理作用与现代的秦椒(辣椒)完全一致。

幸好中国的古书资料极丰富,我们还能找到明代以前就有辣椒的其他佐证。比如西晋文坛领袖陆机著有《毛诗疏义》,其中说道,“东海诸岛上亦有椒,枝叶皆相似(花椒),子长而不圆,甚香,其味似橘皮。”果实长而不圆,当然不是花椒。橘皮是芸香科,这种椒味道像橘皮有辣味,辛,温,大概是沿海地区的一种辣椒。陆机还提到了“柿椒”,不辣,像是现在的甜椒一类。

宋代吴仁杰的《离骚草木疏》提到当时的施州(今天湖北省恩施一带),有一种疑似辣椒的植物,“施州有崖椒,闽中、江东有党子,腌藏作果品”。且不管党子是什么,崖椒既然可以作为“果品”腌制,显然也不是花椒一类。

崖椒。与蜀椒、川椒、秦椒今天同样可以指花椒

我们知道辣椒的另一个品种海椒,个头大,辣得厉害。海椒在一千五百年前的南北朝时代就有记述了。南朝梁国有个诗坛明星叫何逊,说过“海椒鲁豉,河盐蜀姜”(《何水部集·肴馔》),一看便知,是辣椒配豆豉、盐渍姜这两样菜肴。这里的海椒显然不能理解为花椒,花椒拌豆豉估计滋味不太妙。

如果仍然不能确定海椒是什么,我们有请清代人徐文弼给大家解释一下。他的《寿世传真》说到,“色红如珊瑚,有长而尖者,有短而圆者。又名海椒”。这分明是辣椒了。《贵州通志》等地方志说,“海椒,俗名辣角”。海椒在明代以前的古文中出现的频次很高,不再赘言。

至此,除了宋代的腌制果品“崖椒”不能断定物种,晋代海岛上的“椒”疑似辣椒,我们总体确定,一路挖出了至少两种明代以前就有的原生辣椒,秦椒和海椒,历史都很悠久。仅凭明代书中一句话的记载就认为中国没有原产辣椒,似乎下结论过早。这与“椒”在古代的概念比较混乱大有关系,仅看某些记载,的确不容易搞清楚。我们前面说了,辣椒名字太多,明、清时期还把辣椒称作胡椒呢。

设想一下,我们吃货帝国土地辽阔、物产富饶,两三千年来的古人居然没有辣椒可吃,只能吃花椒、食茱萸之类的味道,恐怕嘴里早就淡出鸟来。看样子,嗜辣如命的古代吃货们大可不必等到明朝才吃上辣椒。而且西南地区气候潮湿,人们吃辣子有祛湿的功效,应该是在更早的古代就养成的习惯。

绘画中的宋代东京

最后我们看看北宋人们吃的东西有多么丰富,显然有很多辣椒菜品可吃。《东京梦华录》记述了北宋都城汴京(开封)的风土人情,其中有一篇《州桥夜市》,专门讲开封夜市名目繁多的美食,令人目不暇接,口水横流:

“出朱雀门,直至龙津桥,自州桥南去,当街水饭、熝肉、干脯。王楼前,獾儿、野狐、肉脯、鸡。梅家,鹿、家鹅、鸭、鸡、兔肚,肺、鳝鱼、包子、鸡皮、腰肾、鸡碎,每个不过十五文。至朱雀门,旋煎羊、白肠、鲊脯、冻鱼头、姜豉子、抹脏、红丝、批切羊头、辣脚子、姜辣萝卜。夏月,麻腐鸡皮、麻饮细粉、素签沙糖、冰雪冷元子、水晶角儿、生淹水木瓜、药木瓜、鸡头穰沙糖、绿豆、甘草冰雪凉水、荔枝膏、广芥瓜儿、咸菜、杏片、梅子姜、莴苣笋、芥辣瓜儿,细料馉饳儿、香糖果子、间道糖荔枝、越梅、刀紫苏膏、金丝党梅、香枨元,皆用梅红匣儿盛贮。冬月盘兔旋炙、猪皮肉、野鸭肉、滴酥水晶脍、煎角子、猪脏之类,直至龙津桥须脑子肉止,谓之杂嚼,直至三更。”

文中的“辣脚子”可能就有辣椒,因为名字没有“姜辣”或“芥辣”的定语。其余那么多种美食,如果没有辣椒点缀,一来与我国的物产不符,二来怎对的起“吃货帝国”的名号。秦椒和海椒是少不了的。所以明代以后引进的品种番椒,应当是给中国的辣椒家族新添加了一个成员而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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